纵观亚当·斯密的一生,他一直浸淫在学术圈和知识界,缺乏从商贸易的经历。但他的《国富论》却折射出丰富的商业知识,诸如:地租、退税的意义,经由好望角到东印度通路的发现能为欧洲带来什么利益等等。显然,这些知识不是其导师哈奇森传授的,也不是在道德哲学教席上的研究成果。亚当·斯密所处的年代是苏格兰从农业社会向商业社会转型的时期,商业的繁荣、贸易的兴盛、经济的发展成为斯密经济思想的催化剂。而他获取这些灵感与思想的源泉是在形形色色的俱乐部中——亚当·斯密,堪称是从俱乐部中“混”出来的经济学家。
经济与贸易——格拉斯哥俱乐部的母题
约翰·雷在《亚当·斯密传》中写道:“如果不是一生中那么多重要时代在格拉斯哥度过,也许他也不会成为那么卓越的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格拉斯哥先后共生活了17年,在这一时期,格拉斯哥逐渐形成了一些由学术和商业精英组成的俱乐部。亚当·斯密参与了其中的*治经济俱乐部、文学会和罗宾·西姆森先生俱乐部。
*治经济俱乐部又名科克伦俱乐部,年由烟草商人安德鲁·科克伦发起,其公开宗旨是“研究各个商业部门的性质及原理,相互交换这方面的知识和意见”。至年,受詹姆斯*叛乱影响,该俱乐部的活动一度停滞。年后,随着亚当·斯密等一批知识分子的加入,该俱乐部开始逐渐复苏。在这个俱乐部中,斯密最大的收获是增长了在贸易方面的知识。俱乐部成员、牧师亚力克山大·克里尔曾回忆:“在这个俱乐部中,各成员表达了他们对于探寻贸易的本质、设计贸易规则的强烈兴趣,他们相互学习知识并且交换观点。”在该俱乐部里,亚当·斯密提交了“年讲稿”(Lectureof)。尽管该文稿因散佚而不能知其内容,但后代学者推测“很有可能是讨论俱乐部中最受欢迎的关于贸易原则的话题,这些贸易原则对于(俱乐部)会员而言将带来很大的影响”。除了亚当·斯密外,烟草大王格拉斯福德、科克伦也与俱乐部会员詹姆斯·斯图尔特爵士讨论,其问题如:纸币对物价有什么影响?对通货、对外贸有什么影响?小额银行券有什么影响,不兑换银行券有什么影响?
亚当·斯密画像文学会则更具精英化特点。它创立于年,从11月到翌年5月每周四晚六时半开会,成员主要为格拉斯哥大学教授,少数商人、乡绅和市*官员。其发起人是格拉斯哥大学希腊语教授亚当·斯密詹姆士·摩尔,詹姆斯·瓦特和大卫·休谟也一度出现在该俱乐部的名单之中。文学会有着较为严密的组织纪律,参与者要在会上定期朗读文章或者发表演讲。年1月9日,休谟曾致信斯密,“请代向文学会致意。如果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把周年纪念的文章送给他们,您将承担这个过失。”与*治经济学俱乐部相似,文学会的主要讨论话题是经济,特别是围绕年后格拉斯哥出版的经济学著作展开讨论。亚当·斯密就曾在活动上断言:“毫无疑问,不断扩张的贸易和商业已经占据了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年1月23日,在文学会的一次会议上,亚当·斯密宣读了讨论大卫·休谟《贸易论文集》中的论文,这部著作中收录了休谟《论商业》、《论利息》、《论贸易平衡》、《论贸易的猜忌》等等,从这些标题中不难看出其与《国富论》讨论的话题有诸多关联性。文学会的讨论氛围激烈,不同观点的双方会就一个话题进行针锋相对的辩驳,这让不善言辞的斯密经常陷入被动与守势。据说有一次,斯密就一个问题与在场会员意见相左,激烈交锋了一夜,终因寡不敌众而败北。事后他嘟哝了一句:“虽然我说不过你们,但我还是认为我是对的。”
亚当·斯密的挚友大卫·休谟的画像文学会上,大家观点可以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但辩论结束后,他们会转场“罗宾·西姆森先生俱乐部”欢宴痛饮,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与思想交锋的文学会不同,这个以格拉斯哥大学数学教授“罗宾·西姆森”命名的俱乐部更像是一个文人的娱乐沙龙。俱乐部的活动场地固定在一个名叫安德斯通的小村庄,村野小店中奉出的菜肴单调乏味,保留菜式是烩羊杂碎、烤羊头、烧汁鱼和炒肉片,但胜在谈笑有鸿儒。在这种轻松的环境下,斯密会和同事一起玩牌,也会和当地的朋友聊天,其中就有后来改良蒸汽机的詹姆斯·瓦特。尽管两人身份悬殊(斯密是格拉斯哥大学的教授,而瓦特只是校工),但斯密仍乐于和他一起讨论文学、宗教和道德等方面的问题。在当时的英国社会,这种打破不同阶层的交流平台实属难得。约翰·雷在《亚当·斯密传》中感慨:“瓦特能和格拉斯哥大学的教授们一起讨论问题再一次说明:该大学的思想都很解放,都很有见识,察觉到瓦特智力不凡,能在完全平等的基础上对待这个当时仅仅是机械师的人。”也正是这种开放交流的平台,为斯密积累贸易和经济学的知识和实务奠定了基础。*治与农业——爱丁堡俱乐部的主题
亚当·斯密的视野显然并不局限于格拉斯哥。每到周末,他就坐上邮车,花上13个小时赶往爱丁堡,在和那里的朋友见面畅谈后,第二天再返回格拉斯哥。当时的爱丁堡堪称欧洲文化昌明之地。出生在此地的大卫·休谟称其为“文人真正的舞台”。阿瑟·赫尔曼在《苏格兰:现代世界的文明起点》中赞美其为“知识和文化之都”,“只有伦敦和巴黎能和爱丁堡相提并论”。阿瑟·赫曼认为,爱丁堡与那两座国际性都市不同,占主要地位的既不是国家机构,也不是贵族的沙龙和赞助。其基础是一群坚强、自主的知识分子和文人共和国成员组成的团体。这些团体的主要形式仍是俱乐部。
爱丁堡市内的亚当·斯密塑像与格拉斯哥包容商人、工匠的俱乐部不同,爱丁堡的俱乐部具有三个鲜明特点:首先,爱丁堡的俱乐部具有鲜明的精英属性,从其名称中就可以管窥一二。年,择优俱乐部(theselectclub)在爱丁堡成立,发起者是书商和诗人之子、画家艾伦·拉姆齐,最初的32名成员也是一时之选,包括亚当·斯密、大卫·休谟、威廉·罗伯特、约翰·候姆、亚历山大·卡莱尔、休·布莱尔等人。年,启蒙思想家亚当·弗格森也加入该俱乐部。与格拉斯哥的文学会相似,择优俱乐部的参与者不仅是会员,也要经常参与俱乐部的讨论会,学会每周五晚上6点至9点开会,地点最初是在律师公会图书馆的一个房间,后来由于人数增加,原先的房间略显局促,活动改到莱弗会堂楼上的一个房间举行,讨论中最活跃的是韦德伯恩和罗伯逊那样的青年律师和牧师。与格拉斯哥的俱乐部聚焦商业和贸易中的具体问题不同,择优俱乐部讨论的话题以*治、宗教和农业为主。在年6月19日举行的第二次例会上,充任会议主席的斯密提出的讨论题目是:一、广泛接受外国的新教对英国是否有利;二、奖励谷物出口对农业和工商业是否有利。农业也是该俱乐部持久讨论的话题,诸如:畜牧业会给公众和国家带来什么好处?谷物生产会给公众和国家带来什么利益?我国推行大规模农业有利还是施行小农经济有利?
其次,爱丁堡的俱乐部不仅局限于提出问题,自诩为精英的择优俱乐部也一直致力于推动解决具体问题。成立仅10个月,俱乐部就制定了一个内容广泛的计划,奖励在各个领域作出贡献的人们。当然,这种奖励也颇有苏格兰地方特色。例如,纺织业是苏格兰的传统强项。为了提升纺织业的整体水平,择优俱乐部决定对一定时期内制造的最优印染亚麻布和棉布给予物质奖励。除了纺织业之外,酿酒也是苏格兰的传统行业,中上阶层偏爱的威士忌堪称苏格兰的国酒,底层工人阶级则偏爱啤酒。择优俱乐部将视角投入到改进苏格兰本土酿酒行业,他们认为威士忌的质量和味道还大有提升空间,而淡色啤酒也大有发展余地。俱乐部希望通过具体措施,促进威士忌和淡啤酒的品质和销量。这种看似无关宏旨的讨论曾引发俱乐部的不同意见,创始人拉姆齐认为将重心放在提升亚麻质量或者多卖一些啤酒对苏格兰经济并无裨益,但亚当·斯密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苏格兰的当务之急仍是刺激工农业的发展,因此他由衷地支持这个新计划。
当然,爱丁堡的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