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智慧
贵州财经大学经济学院
在“新制度主义”和“新结构经济学”的标签下，实际上混合着新古典主义与新兴古典主义两种思想与技术路线的区别。要弄清楚各种经济学理论模型的本质特征，需要先对新古典主义与新兴古典主义的区别作一个确认。
新古典主义与新兴古典主义在思想路线上的基本区别在于：新古典主义假定偏好、社会*治制度、经济制度和专业化分工结构不变，研究既定偏好、社会制度和专业化分工结构下的资源配置问题；而新兴古典主义则假定社会*治制度、经济制度和专业化分工结构本身是由人们的最优自利决策相互作用所决定的，当然是可以改变的。简单讲，新古典主义把社会*治制度、经济制度和专业化分工结构当成既定不变的外生变量，而新兴古典主义则把*治制度、经济制度和专业化分工结构当成可以由偏好、要素等禀赋结构所决定的内生变量。
新古典主义与新兴古典主义在技术路线上的基本区别在于：新古典主义把制度、结构、合同等使用一个连续可微函数来表示，而新兴古典主义则把制度、合同、结构等使用图论结构来表示。
我们要注意的是，一个经济理论的全部思想与其思想路线是不同的，思想路线是全部思想中的主要部分，是其经济理论分析框架的核心。思想路线主要体现为一种单向的因果链条，而全部思想则通常类似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是一个互为因果的因果网络。对于主流经济学的四层次分析框架[1]，杨小凯认为第三层次的均衡可能会影响到第一层次的制度环境，但这只是从思想上来讲如此，在数学组织的分析框架中，在同一个数理经济模型中，因果链条必须是单向的，这是由数学公理化思想的内在本质决定的。只要一个经济理论采取数学公理化思想，其在某一个具体的数理经济模型中，其因果链条必须是单向的。
源自欧几里德《几何原本》的公理化思想有两个要点：第一点，把概念和命题分为外生变量与内生变量两部分，一个公理化体系的公理部分，就是这个理论体系的外生变量，一个公理化体系的定理部分，就是这个理论体系的内生变量；第二点，推理方向是从公理到定理，或者确定因果关系的方向是从外生变量到内生变量，因果关系是单向的，外生变量是原因，内生变量是结果，不能相反。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思想不同于欧几里得的公理化思想，马克思主义矛盾辩证法的基本要点可用“斗争性与同一性”来概括，其中同一性是说矛盾的两个方面可能相互转化、相互影响甚至相互决定。虽然马克思主义强调的重点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上层建筑也对经济基础存在反作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之所以无法数学化，原因在于，它要求在同一个数理模型中采取因果相互决定的思想，而不是数学公理化的单向因果链条的思想。如果一个经济理论采取数学公理化方法，又想要研究相互决定的因果关系，必须要建立至少两个不同的数理经济模型，其中一个模型用外生变量A解释内生变量B，另一个模型则用外生变量B解释内生变量A。我们注意到，虽然杨小凯在其思想上认定，作为均衡分析内生变量的专业化分工结构和资源配置有可能反过来影响到决策环境（偏好、要素禀赋与制度禀赋等），但杨小凯本人从来没有发展这样的数理经济模型。
从经济思想数学化的角度来看，杨小凯所创立的新兴古典经济学（继承了斯密的古典经济学、马歇尔的新古典经济学和科斯的新制度经济学）的数学化任务共分成四步。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第一步是假定偏好、*治制度、经济制度不变时，把专业化分工结构和相应分工结构下的资源配置内生化。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第二步任务是在偏好、*治制度不变时，把经济制度、专业化分工结构及对应的资源配置内生化。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第三步任务是在偏好不变时，把*治制度、经济制度、专业化分工结构及其资源配置内生化。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第四步任务是在地理环境、文化传统等不变时，把偏好、*治制度、经济制度、专业化分工结构及其相应的资源配置内生化（很多宗教理论在思想上已经把偏好内生化了，但没有数学化）。由于不可能存在没有外生变量的数理经济模型，即使达到第四步数学化任务，新兴古典经济学数理经济模型仍然存在外生变量。不存在任何外生变量的数理经济模型我在硕士论文《发展经济学基本理论比较研究》中认为是对于整个宇宙演化的研究[2]。
杨小凯的第一个贡献是开创了新兴古典经济学，第二个贡献是他完成了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任务的第一步。杨小凯及其新兴古典经济学在经济理论分析框架和思想技术框架上的创新，比在某一具体领域中的创新更为重要。
在杨小凯完成其新兴古典经济学数学化第一步任务过程中，每一个数理经济模型都严格遵循了公理化思想，杨小凯用偏好、地理环境、要素禀赋、*治制度、经济制度、交易效率等因素作为外生变量，以专业化分工结构（产业结构、迂回生产、中间产品、货币出现、景气循环等现象仅仅是分工结构的表现形式）和资源配置作为内生变量。虽然杨小凯在《发展经济学》中明确表达了专业化分工结构与资源配置可能对外生变量反向作用的思想，但他的确没有对于这种反作用给予数学模型化。
如果一个经济理论的确是一个公理化系统，那么找到作为不证自明的概念起点与公理（经济学上称为外生变量）的确非常重要。但如果一个经济学理论不仅以A作为外生变量解释内生变量B，同时又以B作为外生变量解释内生变量A，这实际上包含了至少两个模型，这个经济学理论相当于至少包括两个逻辑推理上相对独立的部分，这两个部分合起来作为一个整体，不再是一个公理化体系，而是类似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那样的互为因果的因果网络体系。因果网络体系与数学公理化体系在逻辑上存在本质区别，这一点是一个严肃的经济学者应该给予重视的。这里所说的因果网络体系与杨小凯所讲的内生变量之间相互影响的因果网络在本质上完全不同，杨小凯所讲的因果网络循环的因素最终在他的数理经济模型中都是内生变量，虽然这些内生变量之间互为因果，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由其他外生变量共同决定。我这里所说的因果网络是指外生变量与内生变量之间互为因果的因果网络，在逻辑上类似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
根据上面所讲的经济理论逻辑的基本框架，我们可以更好地评价新结构经济学的贡献。新结构经济学最大的创见是提出应该以禀赋结构作为经济分析的出发点与核心概念，这一点不同于杨小凯新兴古典经济学的核心概念专业化分工结构。那么禀赋结构在新结构经济学中的逻辑地位到底如何呢？如果新结构经济学要坚持禀赋结构决定了其他经济结构，而其他经济结构的发展变化又改变着禀赋结构的思想的话，那么从整体上讲，这不是一个公理化体系，而是一个类似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体系。如果新结构经济学在某一个具体的理论模型中使用禀赋结构来解释其他经济结构，在另一个具体的理论模型中使用其他经济结构来解释禀赋结构的变化，那么新结构经济学至少在逻辑上存在两个相对独立的部分，每一部分是公理化的，但整体上仍然不能作为一个公理化体系。这一点其实与杨小凯新兴古典经济学一样，如果坚持要把杨小凯所说的专业化分工结构与资源配置可以反过来影响决策环境因素的话，那么杨小凯的理论从整体上讲就不是一个公理化体系。但如果仅仅是从杨小凯所做的数理经济模型来看，坚持只把杨小凯数理经济模型体现的思想看成他的经济理论的话，那么杨小凯的经济理论是公理化的。
[1]详见杨小凯《经济学原理》，第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
[2]地球经济发展只是宇宙演化的极小子系统。关于宇宙演化的经济学理论可参考*有光的《宇宙是怎样来的》一书，复旦大学出版社，年出版。该书在出版前，*有光曾让我给予评论。
更远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