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点这里::反思“劳动再教育”:我们到底学到了什么),我很满意。但是呢,很多留言说,你不讲大白话,听不懂你在说啥。那么,今儿就用大白话讲讲,这个“大白话”,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法天天在变,无非是今天手痒了,写点东西。先扯一扯最近我在干啥吧。
前几天,看了米塞斯的《经济科学的最终基础》。书挺薄,一个小时能翻完。这书三观OK,哲学功底扎实,前提是在现代人的思维范式之中。对其他流派的攻击也抓到要害了,而且都是很常见的一些坑。
米塞斯在书中提及,先验的、关于人类心灵的结构,以及人类行为的科学——以此对其他流派进行批判。这个先验的心灵结构,在书中分析得不多,这毕竟不是经济学的管辖范围。而至于行为的科学,我对此很感兴趣,但作者并未展开。翻了翻《人的行动》、《经济学的认识论问题》,也没有见到关于“行动的科学”的下文,这其实是非常非常重要。作者讲的我现在也不感兴趣,就暂且不看。
今天要聊的话题,就与这个“心灵结构”、“行为的科学”有关。
然后,我自己会研究一些很小众的、西方的修行流派,其中一个是葛吉夫的第四道。
这个葛吉夫呢,是一个灵性导师——讲真到现在我还没看懂他的著作,前几天翻了翻,我实在缺乏那种神秘体验——他有一堆特别魔性的理论。比如,他不认为每个人都有灵*;灵*需要努力修行才能获得;极大多数人在六七岁就停止了生长;人不一定有自我,大多数人处于“机械状态”;可能一个人表面正常,但他脑子里有一群“我”。等等。这些举出来的例子,对今天的内容有借鉴意义。
从科学角度看,这些很跳大神的说法,是古代修行者们用一种通俗易懂的、似是而非的方式,讲解一些科学和哲学角度来看的极为复杂的现象。因为对他们而言,他们认为,他们的主观感知与我们这些现代人不同,还可能事实与观点分不清,理性与感性分不清,等等。当然,仁波切们普遍不屑于这些问题,要么无关紧要,要么都是一回事。
不扯远了,先绕回来,说说大白话。
这个“大白话”该从何讲起呢?
先从皮亚杰开始讲。这个皮亚杰啊,是研究儿童心理学的大师。
他认为,娃生来,是一张白纸。那么,一张白纸,是怎么建立起、成年人的思维的呢?靠的是活动。
一个娃刚生下来,一张白纸,啥也没有,啥也不懂。完全没有任何概念,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空间概念,甚至连自我、外界这种概念都没有,意识是混沌一团。
然后这个娃啊,就爬啊爬啊爬,闹啊闹啊闹,逐渐感受到,哎,有些东西,不变,有些东西,一直在变化。然后就分化出最原初的概念,有一个不变的主体,也就是自我。然后是变化的,外界,客观世界。
就通过这样的“活动”,娃与外界的互动,孩子们逐渐建立起一套基本的概念、结构,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与认识。当然这个过程很漫长,皮亚杰认为起码需要十几年,中间会有一系列的变化。
有这么个情况,一岁半的娃,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闹,引起父母的注意。然后又用手对着空无一物的桌子指指点点。父母就知道了,噢,娃想表达,他想喝奶了。
这TM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在当时,桌子上没有一瓶奶。但在平时,桌子上有一瓶奶。娃能意识到,“这里应该有一瓶奶,但是没有。我想喝奶,通过指向桌子,提醒父母去泡奶”
这说明什么呢?
在认识的发生过程中,存在很多阶段。
首先,娃对奶和喝的,没有概念。什么是喝?什么是奶?不知道!只有原始的生理本能的冲动。
然后,对奶和喝的,有概念,但是这个概念是依赖于具体的情景的,客观存在的奶喝完了,这个娃脑子里的奶的概念就消失了。喵喵喵?我刚才喝了啥?
这个案例说明,娃已经对“一瓶奶”有了认识,而且这个认识,已经脱离了具体的情景,分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抽象概念,被娃所掌握,并且摆脱了具体时空的限制。然后,这个娃,他还建立了两个事物之间具有关系的、起码是因果的“结构”。这个结构也摆脱了具体时空情景的限制,而被娃所掌握。并且,娃不仅能从一件具体的事情之中,认知到这一系列事物、关系、情景,他还能主动运用这个逻辑结构,去示意父母给他泡奶。
这一切,都是发生于,娃尚未掌握语言这项能力的时候的。
当然,孩童作为主体,建立并掌握这一系列客体、事件、关系、时空观、因果律还有啥啥律忘了,它有一个漫长的变化。
再比如,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在那个年龄的时间节点之前,给娃演示,把一杯水倒到另一个杯子里,娃会说,水变多了,后面那杯水比前面那杯水多。这说明,这个岁数的娃,已经能够认识到,事物在质上的一致,前后都是水。但是没有能掌握事物的量的规律,也就是没有掌握守恒律,认为水变多了。过了某个时间节点,娃就能掌握这些规律了。
以上,大家对皮亚杰的学说就能有个大概的了解。
皮亚杰的理论,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产物了,到现在依然有效,教资还考。但是,这样的一个,思维的成长过程,这一百年是加快了。因为早教出现了,东亚人本来IQ就高,而且还有一堆海淀妈妈玩命地鸡娃,导致这个过程被缩短了好几年。
他的理论也存在许多问题。他假设孩子们生来就是一张白纸。但真的是一张白纸么?这再研究下去就那啥不正确了。毕竟他那个时候还没有脑科学和神经科学,近来的研究发现,这个思维的塑造过程,远没有这么简单,无底深坑,皮亚杰毕竟是试图用一个简单的模型去说明一件复杂得要命的事情,那么这里就存在了循环自证。
而且他研究的,我们现在讲的,是思维的构造,而不是主观的感知觉,甚至更神奇的事情。因为思维的逻辑结构,用科学的办法是好研究的。像情感啊,感知觉啊,等等等是不好研究的,而且这些是比思维重要得多的,比如对一件事物的感知。
好了,总的说来,皮亚杰这个理论算简单的,能让我们对思维、思维的塑造过程,有一个基本的认识。我先在此打住。
那么,基于皮亚杰的理论,才能设计现代教育。所以我们会在六七岁开始上小学,在合适的年龄去上不同难度的课程,并且一整个世代的人都起码能掌握。
皮亚杰所揭示的,孩子们在头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塑造了对主客体的认知,基本的时空观,因果律,逻辑结构,事物的范畴和关系。等等等。这些,就是思维的基本形态。说白了,就是一个人最底层的认知。
好了,请问大家,回想一下你们受到的教育,有没有继续升级,各位的底层认知呢?
没有。
那么,再问大家,有没有带你们去认识,去把握,去运用,这些底层认知呢?
抱歉,也没有。
那难怪葛吉夫说大部分人六七岁就停止生长了。因为这套底层认知不变了,然后大家都不知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知道有这么个过程。
几周之前,有篇文章是讲贫困生的青云班的,大家可以再扫一眼嘛,里面提及了一些教育方式,实际上就对应着把人当成人培养的教育,一套框架。
既然如此,我们去思考一个、随便的什么“东西”,比如一个理论吧。
我们说,一个理论的“基础”不“牢固”。这就是把它看作是一栋建筑去思考。
说,某大师,“攻击”了另一个大师的理论。这就是转换成人际关系。
我们说一个理论“高深”。这显然是运用对空间的认知去认识理论。高,是上,up。深,水深,down。就是这么魔幻,把很矛盾的两个字拼成一个词去认识理论。
那么,大家有没有发现,实际上,我们下意识地去思考一个“事物”,是把像“理论”、“产品”、“公司”等等、抽象的事物,当成一个物理世界中的“东西”去处理的。
那么,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产品它到底是不是一个物理之物呢?它能不能当成一个物理之物去把握呢?
No
如果它是一个物体,那它怎么可能突然一瞬间爆发,突然一瞬间消失?而且在我们意识不到的时候,它竟然能表现出各种奇葩诡异的性质呢?
所以说,这套底层认知,它是一种未经反省的流俗之见。
它主要是根据,我们作为孩童时,一个生命体作为整体、与物理环境互动的过程,而建立起来的。
语言、逻辑、思维,都有这样的特性。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客观世界其实是不可知的。我们是强行,把事物给予我们的种种印象,转化为人在物理环境下作为整体、与外界互动的体验的模式,而去理解事物的。
思维的运作过程,以及这些思维建立于我们意识之中的过程,我们都是没有察觉的。
撒切尔夫人说,根本就没有社会这么个东西。袁世凯在电视剧里面说,他从来没见过“人民”,只见过一个个的人。
显然,对于各种社会性的事物,产品,公司,社会事件——它们不是一个东西,我们也没有真正体验过它们本身。它们是一群人的活动,任谁也不能把握这种社会性事物的全部。所以,我们的底层认知,从进化的角度看是相当落后的。
这套底层认知,它们都是进化的产物,都是人类为应答自然选择的压力而进化出的解决方案。我们对这个过程没有察觉,就像人类进化出器官和神经系统并不由脑意识所选择一样——那时还没有什么脑意识。
社会也是一样,依赖于我们的行为而存在,从海量的群体行为之中而涌现出来,然后变成外在于我们的存在而与我们对立。
理性凭借其自身的面貌而创造出整个世界。这句话归根结底,可以简化为“你创造你的实相”。
我们都有这样的底层认知,它既是所谓的、开头提到的“心灵结构”。我们都如此认知,如此行动。
我们认为那里存在一个产品,那么这个产品就“真实”存在了,这种存在是社会性的存在,是一种共识。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么这个共识就有了客观性,就不以具体的个人的主观认识为转移了。那么事物之间的逻辑关系也是如此。
如此,产品,教育,工作内容,生活活动,人际关系,都围绕着这样的一套底层认知建立起来。自然,我们日常通用的话语也是如此,也就是所谓的“大白话”。
但是,我们认识这些道理的过程,心灵是处于理性之中的。实际上,我们是坐在书房里,进行想象,想象力运用理性的那些一大堆工具,把这个过程脑补地拼接起来的。
我们所运用的这些科学知识——科学是循着一套方法,是人运用理性以拷问自然、迫使自然按照理性的形式以回答问题的结果。
人的思维无法触及存在,客观世界实际上不可知。我们不可能穿越时空,去把握和体验过去,而是处于现在以各种工具去了解过去。那么这个认知过程,是我们坐在那里,理性调动它自身的过程。
如此一来,我们在当下,是已经在一个社会之中了。语言,是一个社会性的存在。自我,也是在社会之中、凭借着社会关系的互动,才建立起来的。知识的获取,也是来源于社会。
所以,奥派坚持方法论个人主义,认为个人先于社会,没有个人就没有社会。但这是用逻辑这种人类的工具推理出来的。这种推理,是基于你已经在一个社会之中、你的所知全部来源于社会、然后又认为个人是独立于社会的,然后基于个人角度观察一个社会事物源于人类的行动而存在,去归纳出个人在社会之先的。
那么,这样的观点,就成了一种信仰,一种特殊的、观察问题的角度。
这显然不是奥派本身的问题,而且其他流派更加荒谬。这是传统的、哲学上的心物问题,一直都解决不了。
但并非是要说,社会先于个人。那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了。蛋鸡问题的逻辑悖论,是因为把作为工具的逻辑当成既定现实,所以困惑。实际上这个问题我也没搞明白,又不是学者,倾向于认为蛋鸡都是自然涌现出来的,赶紧绕过它。
好了,我们现在知道了,社会性的事物,本质上是不可知,也不是我们的底层认知能把握的。我们只是凭借底层认知,去强行把握它。
然后,社会的存在,依赖于我们的行动。它不是固定不变的,是因我们的行动而不断涌现。
那么,我们的行动,又依赖于我们作为人类、而具有的共同的心灵结构。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心灵结构,所以,便存在着一些普天之下、莫不如此的规律。
但是,前文已经提到了,我们已经处于一个社会之中,然后又认为个人先于社会。
然后,这里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怎么知道这个心灵结构是人人皆有的呢?也就是说,我怎么从个人的体验、认知,归纳出人人皆如此呢?
这实际上,是不可解的心物问题。
所以,我买了本曼昆的《宏观经济学》,到现在都看不进去。因为我觉得那书通篇都在胡说八道,简直连玄学都不如。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搞出一大堆*画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呢?
对我们而言,既然社会本质上不可知,这是一个认识问题。但社会毕竟存在着,我们要生活,要办事儿,那该怎么办?这就成了一个实践问题。
神经社会学提供了这样的一种思路:昆虫的社会性行为,取决于昆虫的脑的胚胎发育。因为在昆虫的脑之中,有一些固化的神经回路以及神经信号。等它们成虫了,昆虫才能稳定地表现出各种社会性行为。
人也如此么?人的心灵结构,是与生俱来的吗?它决定于我们的基因吗?还是后天训练出来的?
这个问题,到现在,科学也没搞清楚。本文运用的皮亚杰的心理学,主张生来一张白纸,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当然,最新的科学研究显示,我们的脑中存在着一种“镜像神经元”,以作为社会性的基础。
就此打住。我们姑且认为,这些心灵结构是普世存在的。但是,我们需要注意一点,不存在所谓的“客观思考”,客观思考本质上是一个我们认为它有、所以如此行动、但实际上压根不存在的事情。倒不如说,这个心灵结构就是客观性。说得再简单点,逻辑就是客观性。
好了,社会本质上是不可知的。但为了实践,我们姑且认为,这个心灵结构是普世存在的。
前几周看了一篇fans写的论文,讲PTSD。我不是专业人士,就瞎唠叨一下我的猜想。
这个PTSD呢,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怎么治这个病呢?第一种办法,是吃药。但是患者都很抗拒,因为觉得吃药说明自己已经器质性病变了,而且对身体不好,都希望通过主观能力抢救一下。
那么,就有了第二种。CPT疗法,认知加工疗法。就是医生问患者问题,分析患者的认知,从中找出毛病。这一听就不靠谱,得学多少东西?对医生的要求太高,培养周期太长,自然价格就贵。
第三种疗法,PE疗法,延长暴露疗法。医生通过谈话,使得患者放松,去回忆受害过程,然后医生去寻找“病理性的恐惧结构”,然后就对症下药。
乍一看,这很荒唐。
这个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它又不是什么癌症、肿瘤,是一种“心理疾病”,那人身上怎么可能存在着一个东西叫做“病”?
如果是基于实证主义哲学和行为主义心理学,去研究这个病。那又是怎么研究的呢?做实验?测谎?这种办法预设了一种东西叫做病,然后它客观存在于人的身上,然后用假设、检验的办法去研究人。但是这种办法,只能给出“是与否”的回答。根据一系列指标,就去主观臆测一个人身上有没有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
之所以认为PTSD是病,说明它是普遍存在的。但是每个人都不同,那怎么可能有相同的病?
而且,这又暗示着,社会上存在着一种对“正常的人”的认知。那什么又是正常人呢?谁说了算?不对别人有影响就是正常人了?那这说明,一个人正常不正常,不取决于他自己,而取决于别人的感受和认知。那如何评估这个正常与否?根据这个人能否好好工作、上学?这岂不是把人当作工具么?
更奇葩的是,这些莫名其妙、主观臆测出来的“东西”,居然之间也能有逻辑关系?!然后还能找出一套方案去解决它?
荒唐吧?更荒唐的是,这种事情客观存在着。那该怎么去解释呢?
那只能说,理性根据其自身创造出整个世界。我们拥有着相同的心灵结构,然后我们都以此运用工具与技术而行动,那么就创造出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社会。社会也因此有着同样结构以制定的规则,以此反过来约束我们。
所以,一个患者的心灵结构是普世存在的那个结构。他or她的自我认知,情感,社会认同,社会身份,行为模式,总之也是按照能把握的规则建构起来的。然后呢,她又生活在这个社会之中,受到的了某种创伤而有了应激障碍。这种创伤是在社会中受到的,总之这个伤害的行为本身,它也是按照理性建构起来的。
如此一来,各个层次的事物都是按照同一种模式建立的,它们彼此之间自然也有各种逻辑关系了。
那么,自然心理学大师们就能普遍地发现这种病症,并且找出一套可以按图索骥的方法,去治疗它,而且这种治疗本身也是蛮经济的。
每个患者本身,有具体情况,可能心理成长的过程,有缺课。总之,既然这种病痛是成规模的,那么治愈它也可以是又经济又成规模的。只不过,这个病理原因、治疗过程,医生和患者都未必清楚罢了。
正如此,才有了所谓的“大白话”。大白话是啥,大白话就是主谓宾定状补。咱们这些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