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全集》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世界宗教寻踪》
《T.S.艾略特传——不完美的一生》
《陀思妥耶夫斯基》
《鼠疫》
《瘟疫年记事》
《疾病的隐喻》
《白板》
《文化失忆》
半年收获半年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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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怀宏文年在新冠疫情的动荡和焦虑中快要过去了。清点这一年的读书,有半年投入的耕耘和收获,但也有半年的抛荒。年初从极北之地回来,不久就疫情初炽,但在上半年里,反而读了不少书。下半年的读书,却可能因为内心的一些忧虑相当松缓了。所忧为何?古人说“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检点自身,其实最关心的还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和事。
当然,下半年荒芜,内心也还是对此事坦然,反正书是读不完的。读书也可能有它的时辰,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有时快一点,有时慢一点,随遇而安。
上半年的一个读书主题是宗教和反宗教,或者温和一点说,信仰和非信仰。反宗教的这边,最主要的收获是几乎读完了《尼采全集》,或者说,读完了尼采所有有中译本的著作,当然尽量选好的译本。在他发疯前的仅仅二十年的著述生涯中,他也写得够多,有上千万字吧。
左派喜欢尼采的相对主义,右派喜欢尼采的追求优越。但所有喜欢他的人,可能都会欣赏他的文字,或至少是他在哲学风格上的别具一格。我虽然也很欣赏尼采的文字和思想的犀利,欣赏他对时代的超前敏感和价值方面的某些追求,但掩卷之后,还是无法同意他对道德和信仰的否定。
尼采的相对主义是不是一种对时代非常失望乃至绝望的表现?然而,不管怎样绝望,相对主义也无论如何不是一条出路。“超人”也不是一条出路。相对主义又如何能支持一种绝对的态度?如果将相对主义推到绝对,是不是也将否定自身?绝对的相对主义是一种什么主义?它可靠吗?当然,自己在生活中持一种相对主义态度并不伤人,甚至走向虚无主义也不可怕,可怕且等而下之的可能是对社会*治同时持一种相对主义态度和一种绝对的*治或文化立场,甚至崇尚暴力和崇拜*治强人。
当然,这后面不是说尼采。而是有感于那种书生意气的试图粗犷乃至粗野,无所畏惧的谈论甚至倡导暴力——其动机或“理由”却可能是一种小资态度、乃至有些虚伪的“博爱”或“大同情”。
读尼采的前面还读了海德格尔的一些著作,尤其是引我读尼采的两卷《尼采》。读尼采的后面则回读了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还有他的《人生的智慧》和《暮年之思》等。这都是一些20世纪或引向20世纪的书。
宗教的这边比哲学的读的更多一些。甚至可以说是我最集中和系统的一次阅读宗教经典。以前比较集中地读过帕斯卡尔、马丁·路德和奥古斯丁,这次却试图对世界各大宗教的最重要原典都有所涉猎。对于汇合了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经》,以前一直是部分和断续地读,这次则是首次仔细通读全书。接着又通读了一遍《古兰经》,读一些佛教的经典、佛陀传,以及梁启超、李叔同等论佛教的书籍。除了这几大宗教,对其他宗教也试图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读了汉斯·昆的《世界宗教寻踪》之后,又读了几本《奥义书》以及《薄伽梵歌》等。
也读与宗教有关的文学,读过《T.S.艾略特传——不完美的一生》之后,又重读了艾略特的诗作、剧作和《基督教社会》,有关文化的札记等等。也读了弗兰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歌德的《浮士德》等。也时常还是回到莎士比亚,读他的悲剧和君王系列的剧作,看《空*》系列的电影。
有一段时间喜欢上了在散步的时候听书。听书不像读书,聆听你必须跟着声音走,不可能快速听,或者略过一些地方不听。所以,最适合听的资料大概是最好的,最耐人寻味的内容:一是最好的经典,一是精炼的诗歌。知识性的书籍和讲课不必去听。我从来也都嫌听讲太慢,对线上和线下的讲课都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当散步的时候却不一样了。反正是在走例行的每日万步,走得很快,有时赏心悦目乃至惊异于周围的景物,有时则对周围的景物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一种思想或情绪中。但有些时候可能什么想法和风景都没有,或者一切都隐没在夜色中,这时则可以戴上耳机,进入一个由声音引入的神秘世界了。
我反复听创世纪、出埃及记;听福音书和罗马书,听《东科克》和里尔克。我听“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听“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听“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听“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听“我们如今彷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了”;听里尔克的《秋日》:“谁现在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在林荫道上长久徘徊,落叶纷飞。”
也许是因为阅历渐多,就越来越体会到“信仰事大”。也体会到人的有限性和对无限的渴望。人再能,也还是有所不能。再逞强,也还是有弱。人营营役役,甚至轰轰烈烈,最后也还是要生老病死。人在地上甚至近地天空中的成就是多么宏伟,但又依然是多么微小——只要我们把眼光稍稍投远,仰望一下星空、环顾一下包围我们的宇宙。
今年读书的另一个主题则是和疫情和疾病有关的著作。除了读《鼠疫》《魔山》等文学作品外,看了一批有关瘟疫的书:《瘟疫年记事》《瘟疫来袭》《黑死病》《人类大瘟疫》《传染病的文化史》《瘟疫与人》等。还读了福柯、阿甘本的一些有关“赤裸生命”还有“例外状态”的文章。重读了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等。
后半年放松了的阅读则主要是和自己的写作研究有关了。一个方面是经济学著作。因为一直打算写一篇介绍托马斯·索维尔思想的文章,除了选读他的一些英文原著,又开始读一些有关经济学原理和历史的书籍。比如马歇尔的《经济学》、熊彼特的《十大经济思想家》和《经济分析史》的一部分。
进入冬天的时候,则主要是读人性论方面的书。比较系统地读了中国古代的人性理论,从先秦一直到戴震。也读了当代西方学者的一些著述,比如平克的《白板》、哈里斯的《教养的迷思》等。旁涉到教育的书还有《末日总在咫尺间》等。
年底因为参加评书,也照例浏览了一些今年出版的新书,对克莱夫·詹姆斯的《文化失忆》一书颇有感触。他用四十年时间写了上百位过去的历史人物。有些是一直赫赫大名的,也有些是现在已经籍籍无名的。他在打捞历史,续上记忆。除了人物,还有土壤和氛围。他写了那么多人,只写了一座城,那就是上个世纪初的维也纳,这座城就像是一个缩影。它曾经是欧洲的一个文化中心,但看来再也没有可能回到那过去的思想人文和艺术的盛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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