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版/路觉
作者/Minamoto
正文中国不是什么特殊的国家,中国人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物种,所以如果经济学是科学,就根本不存在什么中国经济学。
西方经济学,或者如今这年头被称作新古典学派和新凯恩斯学派的经济学,其最大的问题不是适合不适合中国的问题,而是连西方自己都不适合的问题,当今的经济学其实并不科学,那些反对“西方经济学”的人,从来都是以“西方经济学不适用任何一个国家”来反对,而不是以不适合中国为由。
经济学中的很大一部分,无论是新古典,还是新凯恩斯主义者,方法论上都存在极大问题。鄙人认为其中最大的问题是还原论和和这之上的假设演绎法,这在新古典经济学中尤其严重,新古典经济学妄图用个体理性人的效用推出中央银行该不该涨利息,理性人的假设本身不是问题,这并不是个强假设。
真正的问题在于能不能从理性人推导出“央行利率*策”上,今天量子力学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质子中子的结构都已经比较清楚,但是就是在今天,99.9%的化学反应都不能用薛定谔方程算出来,这些反应都是在实验室里用试管试出来的,直到去年,谷歌才在计算化学反应上有所突破。诸位觉得今天的心理学比物理学,量子力学如何?诸位觉得原子的复杂性比起人如何?迄今为止,号称科学之王的物理学甚至不能从水分子的性质准确推出湍流的运动,怎么会有人觉得从一个个个体的理性选择就能推出央行的利息呢?
理性人的假设可能只对寥寥几人的微观环境是适用的,想要靠这个推出央行该涨多少利息,可能只是一种妄想。
再者,要从个体决策推出宏观*策,光靠一个理性人假设根本不够的,比如在RBC和NK模型中,就喜欢给定一个具体的效用函数,一谈效用函数,十个学经济的九个可能都怀疑这个函数究竟适不适合于现实,因为微观经济学的分析一般不直接给定效用函数的具体形式,只利用效用函数的各种被证实了的特性,比如凹凸性,但靠着不确切的效用函数绝不可能算出一个确切的利息,所以宏观模型要运作,效用函数一般都是给定的。
在经济学中爱用的效用函数形式往往还有好几种,这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情,难道不同模型中的个体是不同的物种?事实上从未有过严谨的心理学实验证据证实这些效用函数的成立,有的严谨的心理学实验一做出来,比如卡尼曼的前景理论,还可能连理性人的期望效用假设都推翻。多数时候搞宏观的和搞金融的把效用函数设成这几个形式仅仅是为了方便计算而已,不同模型中为了好算而设置的效用函数自然很有可能是不同的。
十个学经济的九个可能都会问,为什么效用函数是这个形式?为什么不同时期消费的效用要按照指数的形式折算?你怎么知道每年的技术都以g的速率进步?教书先生们往往会回答:“如果效用函数和技术进步不是这个形式,换一个形式,这个模型也可以求解出来。”
这显然是一种流氓逻辑。
设想下面一个场景,张三和李四两位官员在讨论如何预防犯罪:
李四:“这个简单,王五有作案企图,我们把他抓起来,就能预防犯罪了。”
张三:“你怎么能确信有犯罪企图的人是王五,如果是赵六呢?”
李四:“如果是赵六有犯罪企图,那么我们把赵六抓起来就可以了。”
张三:“MMP。”
新古典和新凯恩斯经济模型的效用函数和技术进步就是李四的这种流氓逻辑,效用函数是任何一种形式虽然模型都可以求解,但前提是你可以足够精确地知道效用函数和技术进步是哪一种形式。谁有犯罪企图你都可以抓,然而事实上在犯罪发生前,你根本不可能确定谁有犯罪企图。
这种假设演绎法逻辑的本质是如此的流氓,但经济学家却爱宣称他们的学说就像物理学一样:你看,地球上根本没有光滑斜面,但伽利略最开始不也假设光滑斜面嘛,我们假设个理性人,假设个效用函数,然后以后放宽假设不也和伽利略一样?
伽利略对光滑斜面的假设之所以有用,是因为摩擦力很快就可以被精确算出来了,所以很容易在他的斜面小球模型中考虑摩擦力的影响,要是摩擦力像人的效用函数一样复杂,难以测量,伽利略的理论可能就是一堆废纸。伽利略在假设光滑斜面时可能已经感觉到摩擦力可以精确算,但更可能他也不知道摩擦力能不能被精确算,那这样他这个假设被传为美谈纯属于撞大运,纯粹是因为后面摩擦力和压力的关系算出来了。经济学有没有这个运气?我想多半是没有的。
伽利略光滑斜面假设
之所以说经济学多半没有这个运气,是因为像古典物理学这样先假设然后放宽的操作在自然科学史上就没有成功过第二回,哪一个化学反应是通过假设法先假设一堆杂质中一些和另一堆杂质中的一些物质的十几种反应,然后把两堆杂质放在一起反应看最后会有哪些杂质来研究的?不都是先想尽办法进行提纯,减少变量然后再进行实验?在用显微镜看到细胞之前,哪一位生物学家成功地“假设”出了“生物是由细胞构成”的原理?显微镜发明后看到的细胞仅仅是验证了生物学家心中的假设?还是说显微镜根本就看到了生物学家从未想象到的东西?细胞核,细胞器,细胞膜的存在和运动机理究竟是生物学家先“假设”出来的然后放宽假设得到的?还是生物学家之前什么都没想到,直接用显微镜看到的?如果靠假设就能演绎出科学原理,那么人类就已经是上帝,因为全部原理已经既存于人类的心中。
一门学科要成为科学,必须要靠实验和观察来推动,而不能靠假设来推动,在观察的技艺上,尽管计量经济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可以说计量经济学是整个经济领域最科学的部分),但这种观察依旧无法战胜内生性和非线性,没有充分的对照试验,经济学很难取得进展。
但这种假设演绎法在经济学中俨然形成了一种宗教信条,凯恩斯主义者本来并不关心微观领域的问题,凯恩斯的理论包含了大量的经验观察,但居然会受到新古典学派指责:“凯恩斯的理论没有微观基础,没有深层原理。”
其中,罗伯特·卢卡斯用理性预期理论成功暴击了凯恩斯主义者,认为被预期到的*府干预会失效,卢卡斯是用实验来证明了凯恩斯主义的无效性?根本没有,全靠假设推导,但凯恩斯主义者居然被这样的攻击所暴打,以至于把自己的理论和“微观基础”结合了起来,吸收了新古典的实际经济周期理论,最终产生了新凯恩斯学派。
罗伯特·卢卡斯
这种奇特的事件与人类迄今为止的科学史简直是背道而驰,在新凯恩斯学派产生前,凯恩斯主义在理论上是“凌乱”的,凯恩斯说,*府应该这样做,但却无法说明*府这样做的“微观机理”,因为它的*策不是从个体的效用出发进行推导的,而是直接通过对商业周期的经验观察而来,就因为凯恩斯主义者无法把进行经济*策的个中缘由说明清楚到个体的理性选择的程度,加上70年代的滞涨,所以就受到了新古典经济学的暴击。仔细一想,林德医生发现柠檬能治败血病的时候,给出了什么缘由?可曾发现维生素C作用于细胞的“微观机理”?根本没有。我用柠檬能治败血病,是因为我用过了,确实可以治败血病,至于柠檬为什么能治败血病,我解释不了,也不解释。
18世纪的人能发现维生素C的作用原理吗?我想任何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柠檬治败血病的原理需要等一百五十年才能发现,科学虽然在不停地追求原理,但不是靠原理而是靠实验来判断操作有没有效,如果原理和实验对不上,错的只会是原理。林德医生并不知道柠檬治败血病的原理,但凭着一句“我试过了很多次,都有效”就足以说服英国海*,而新古典经济学家却可以仅凭“你没有微观基础,解释不清原理,我这一套原理推出来,证明你是错的”就暴击了凯恩斯主义者,更奇特的是凯恩斯在被暴击的时候,是掏出无数次实验结果来自卫吗?是去再做n次的实验吗来打对面脸吗?根本不是,而是直接说:“你说得也有道理”,然后把新古典的理性预期理论也吸收了。
这哪里像是搞科学的样子,这像是一伙自己实验也没几次,也拿不准自己理论对不对的人面对别人的质疑无法反驳,为了让*府继续相信自己的观点,把对面的理论和自己的理论混起来,其目的不是为了求知,而是要搞得对面也无法反驳自己,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指挥*府了。
相比之下,马*经的人比这些人实际多了,从来不扯效用函数(当然,效用函数的定性分析在微观领域还是有用的),反正效用函数究竟是个什么形式谁也观察不出来,也不扯随机冲击会对价格有什么影响,因为随机冲击究竟是怎样的,服从什么分布谁也不知道,那些天天在模型中加入随机冲击进行分析的人难道考虑过这次新冠疫情?马*经谈的都是些什么?劳动价值,劳动价值就是劳动时间,这个可以轻易看到,又谈价格和投入产出,这个也可以轻松看到。先看看我们看得见什么,再谈我们能做些什么。和那些花大量时间对着不可精确测量的效用搞最优化,考察不可预测和观察的随机扰动的高宏相比,可以说是实在多了。
但是现状是如果只着眼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能解释的问题就太少了,所以马*经逐渐变得不实用。当*府讨论*策问题是,必然总会涉及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于是自然而然的,那些宣称自己能分析这些看不见的东西的人就占据了上风,一个诚实地承认自己治不了病让病人等死的医生,永远不会是实际上治不了病但口头上宣称自己能治病的医生的对手。
宏观经济学的这些模型,本质上是在拿拿不到的东西来建模,“如果我们能知道效用函数是怎样的,如果我们能知道技术进步的形式,那么带进模型就可求解”,当然,还要假设市场均衡能瞬间达到。一副搞得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无风带准备万事,曼昆的教材中有一句话我最为认可,经济学家和物理学家讨论如何开罐头,经济学家说:“假设我们有一个开罐器······”。
西方经济学不适合中国,这个说法我并不清楚是从哪里产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林毅夫说中国要有自己的经济学罢,林毅夫先生不仅主张中国要有自己的经济学,事实上他还主张各发展中国家都要有自己的经济学,这自然是动了那些西经传教士的蛋糕,于是便有人站出来嘲讽:“难道中国人是特殊物种?”
林毅夫
主张各国搞各国的经济学显然不是因为各国的人不是同一个物种,而是因为现在的经济学,尤其是宏观经济学根本不是科学而是宗教,各国的人搞各国的宗教安抚和治理各国人民岂不是十分合理?最早搞假设演绎法应该要数一神教了,“我们假设每个人都是理性”的“市场是均衡的”,“均衡是可以瞬间达到的”,和我们先“假设有一个上帝”没什么本质区别,后者还比前者简单明了。经济学中的这些假设除了理性人假设仅仅在人数很少的实验中实验基础之外,都不是从实验上归纳出来的,都只是某些知名人士的希望,林毅夫先生没直接说明经济学是宗教神学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居然还有人得寸进尺,说经济学是科学,嘲讽中国人是特殊物种。前苏联和东欧国家休克疗法改革失败,说好听一点是外地宗教在本地水土不服,说难听一点就是假借科学之名搞乱别国内*,各国要求独立自主,还是需要有自己的经济学。
说来社会科学虽然号称科学,但除了经济学外,别的社科并不喜欢用“科学”二字在自己脸上贴金,你问一个搞历史或者哲学的,历史学或哲学是不是科学?他们多半不会直接下肯定结论,只有经济学家最爱这两个字,因为借助这两个字的威力,他们就可以忽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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